侯玉波教授

耿加加

约瑟夫之谜？

为什么工业化没有在近代中国实现？

为什么中美有那么多的冲突？

答案之一：思维方式不同

关于东西方思维差异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很久，从哲学、科学发展等各个方面提出了一些解释，但均是非实证的观点，直到文化心理学家从认知过程的角度找到一些证据之后，我们才能够从本质上对东西方思维的差异及其所造成的不同事实作出解释。

1、 东方人的思维——世界是一个圆：主要观点是事物是不断变化的，但总是要回到原始状态； 关注广阔范围的事件；研究事物之间的关系；强调不理解整体就无法理解局部。

其思维方式的特点是辩证与整体的，即具有联系性：世界的万事万物紧密联系在一起。变化性：世界处在发展变化之中，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矛盾性：事物存在对立的两个方面，二者是同时存在的。整体性：事物要放在一个大的背景中去考虑才合理。中和性：中庸之道

2、西方人的思维——世界是一条直线：

主要观点是相信简单而确定的世界（无理数问题）；关注事件本身而不是其发生的背景；通过理解行为规则控制事物；通过部分去理解整体（结构主义）。

其思维方式的特点是逻辑与分析性的：即具有物体特性：看重事物本身，而不是它和别的事物的联系；统一性：事物的本质永远不会发生变化；非矛盾性：矛盾的两个方面不可能同时存在；排中性：对错分明，没有即对又错的事物。

3、东西方思维差异的基础

（1）哲学基础：不同社会实践的反映

西方的哲学：希腊人强调对世界本质的认识，强调用逻辑的方法理解主观和客观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一个物体的首要的、基本的、必不可少的属性构成了该事物的本质，本质是不变的；在背景图式中，希腊人认为物体是孤立的，是人们关注和分析的中心。希腊哲学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思辨。

中国的哲学：儒教、道教强调和谐，反对抽象的思辨。

道家思想强调对立、矛盾、变化和循环。塞翁失马：塞上有翁失其马，人吊之，翁曰：安知非福。数月其马忽带一骏归，人贺之。翁曰：安知非祸。其子乘之坠折骨，人有吊之，翁曰：安知非福。后出兵抽壮丁，多战死，其子以折骨仅存，故得父母相保也。

东方人的人生态度：世界是不断变化的，且充满矛盾，要理解事件的一种状态就要从该事件存在的对立面来把握：现在真实存在的可能会向其对立面转化。如《道德经》58：祸福之关系┅┅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道德经》36：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儒家思想强调关系和等级：三纲五常：成对关系中双方的权利与义务非常清楚；集体：个人不是为自己活着，为群体或者家族活着；和谐：采取中庸之道；

（2）社会行为基础

古希腊的个人意志

希腊人对自己的个人意志很强调—这种意识就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根据自己的选择来做事。个人意志促使人们辩论的传统：就像荷马史诗所言：人应该具有辩论的能力就像武士不可缺少勇猛一样。追求个人意志来一个表现就是对世界的好奇，他们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这种意志推动了现代科学的发展。希腊人把学习看作是休闲（学校School在希腊语中是Scholê），休闲就是自由地追求知识。把孩子送到学校就是让他们快乐。

中国人的“和谐”

“我”是与特定的他人相关的生活角色的综合；不在意对他人与环境的控制，而强调自我控制，不和别人有摩察；不觉得关系是累赘，而是有一种集体荣誉感；在社会群体中的任何对抗都会受到打击；对自然界关注也是为理解人服务的；

这种和谐观的特点是：

a。辩证式和谐观。

即具有先验性：和谐性是道，也是世界的基本构成。动态性：和谐是阴阳相辅相成的过程。转化性：物极必反，到极点之后向对立面转化。质变性：优势与劣势相互转化，使发展不断经历质变。循环性：事物周期变化，具有自我调整的能力。善美性：和谐代表美，也是最高的精神境界。

b。调和式和谐观

即具有中庸性：强调平衡状态，以保持天、人、物之和谐。相辅性：事物间含有互依成分，相济相成，产生万物。节制性：以礼节节制各成分，在一定限度内维持和谐。权宜性：随情境变化而灵活运用节制性原则，以免僵化。固定化：将差异固定在等级秩序中，使和谐转化为秩序之和谐。尚不争：认为争引起乱、难、弱、穷，故主张安分与不争。

c。统治式和谐观

即具有统一性：上级发挥支配力，使分歧归于一致的主从关系之和谐。同一性：下级抑制自己的个别性，以达到和谐。外制性：外在的规范、权威或功利性强制个体趋向和谐。功利性：以功利为媒介权衡和谐的利害轻重。形式性：强调地位、名分、等级等，使和谐成为形式而与内在疏离。互补性：允许不伤大体的个性与自由空间，缓解统治式和谐的压力。

（3）科学基础

古希腊自然主义：理解自然的奥秘，并且好奇心促使他们去探索。古希腊人认识到了物体的属性，他们的认识论使得他们去寻找隐含在现象之后的规律；而不管这些规律是不是有助于改善他们的生活。

中国人则是实用主义者，与希腊人通过推理和认识获得知识不同，中国人的认识很多靠直觉获得，通过关注整体，中国人认识到了“场”等概念，但也正是如此使人们对物体特性认识不足。

这种差别在中医和西医的对比中更加明显，中国的科学是实用主义取向的，中国式的发明并不符合现代科学的规范。

（4）社会基础

a。异质性与同质性

希腊的地理条件适合贸易，不同习俗和信仰在一起传播。

中国人95%是汉族的，一个人很少有机会碰到不同的人

b。生态—社会结构—社会实践：

中国人生活在比较肥沃的平原，有利于农业生产，需要和别人处好关系；希腊生活在靠海的低山地区，适合狩猎、捕鱼和贸易，不需要和别人有很近的关系，个人自由空间大。

中国人的社会结构必须照顾到周围的人，关系既是一种束缚，但更重要的是提供了机遇。希腊人则关注物体，不会过分受到与他人关系的束缚，他们根据物体的特性进行分类，并找到控制和预测行为的规律，因果关系被看成是物体的属性或者与物体相关的行动的结果。

从社会实践上看，中国人的玄学认为世界是连续不断的，关注复杂性和变化，希腊人则关注客体本身。

总结：

东西方人思维差异主要存在于：

关注点：物体还是关系

控制能力：西方人相信个人控制，东方人相信环境作用

对变化的理解：东方人强调事物的变化性，西方人强调统一性

对事件的解释：强调特性还是强调背景

分类：西方人较为擅长

辩证法：东方人的中庸之道

形式逻辑：西方人喜欢逻辑推理

费孝通：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

1、人性观：

人性本恶：西方人的观念，所以用规则限制

人性本善：东方人的观念，归于环境的不良

因为对人性的理解不同，所以发展出了不同的组织激励理论

问题：坏人是否能变好人？

2、自我概念：

独立型的自我：西方人的观念，只是自己。

依赖型的自我：东方人的观念，自己和别人的联系

问题：中国人为什么听娘的话？

美国人的观点：

每个人追求独特；大部分人对自己的行为有控制感；人们追求成功和业绩以及由此带来的愉悦；追求良好的自我感觉；追求平等的关系，喜欢高职位；认为规则适合每个人，没有特权。

中国人的观点：

强调集体的偏好；与群体合而为一；接受等级以及指定的角色；考虑背景和各种关系。

3、归因和因果模式

中国人倾向把事件归因于环境因素，而西方人喜欢归结到个体身上。美国人认为人格是稳定能够的，而中国人认为人格是可塑性的。所谓培养就是这样的尝试。基本归因偏差的文化差异反映了中国人和美国人在认知上的差异。建立因果关系模式的时候，东方人往往对背景讲的多，美国人则从结果出发，不像东方人那样讲事件的导火索等。

4、分类的差异

西方人强调规则与范畴：用属性分类；

中国人强调关系和相似性：用相互影响分类；

A 鸡 B 草 C 牛（西方人会把AC归为一类，而东方人则把BC归为一类）

分类的细致程度也存在文化的差异。中国人的大类别和西方人的小类别

5、差异存在的启示

弗朗西斯·福山：“历史的终结”——世界的政治经济体系会融合到一起，资本主义和民主最终获得胜利，在这个范围之内不可能产生出更有趣的事情。赛缪尔·亨廷顿认为差异将继续存在。

如何看待西方化？有研究显示东方孩子的社会化越来越转向西方的模式，北京大学的学生比密西根大学的学生更看重平等、想象力、独立、心胸开阔以及多样性；而密西根的学生更看重自律、忠诚和尊崇传统。

如何看待分歧？价值观的分歧将永远存在

如何看待同化？东西方互相影响

1、中国人思维方式的结构是怎样的？

2、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是独特的还是跨文化的？

3、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的发展？

4、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影响有哪些？

5、理解思维方式形成的个体生活史因素

6、关于思维方式研究的其他问题

1、中国人思维方式的结构是怎样的？

以凯平等人关于中国人思维特性的理论为基础，侯玉波、彭凯平等人编制了一个包含17个题目的思维方式量表，该量表包含联系性、变化性、矛盾性、折中性以及和谐性五个维度。进一步的研究发现这五个维度可以合并到三个维度之上：联系性、变化性和矛盾性，题目变为13个。

探索性因素分析

1883被试的数据做因素分析：特征值大于1的初始因子共有4个，根据碎石图的拐点以及解释变异的多少，抽取二到四个因素比较合理。但是，根据对每个因素中题目的分析，认为选取三个因素比较合理，因为三个因素的结构不仅在变异解释方面比较理想，而且基本上符合我们对思维特性的假设。删除了载荷较低的四个题目以后的碎石图如下：

因素1——变化性：5个衡量不变观念的题目。为了与字面意思相一致，在记分的时候这些题目反向记分，得分越高表明变化性越高。

因素2——联系性：4个强调联系和相互影响的题目，这些题目衡量一个人对联系观念的看法，得分越高表明越倾向与用联系的方式看待事物。

因素3——矛盾性：4个衡量矛盾和适应性的题目，得分越高，表明越喜欢用矛盾的观念看待和处理问题。

项目分析所设定的条件：

该题目的因素载荷大于。35

该题目与所属因素总分之间的相关的绝对值大于。40

该题目的平均数在2。50—5。50之间

该题目的标准差大于1。50

该题目与所属因素上其它题目之间相关绝对值小于0。50

验证型因素分析

χ2model = 90。07 (P = 0。022)，DF=65；χ2measurement= 81。89 (P = 0。046)，DF=62， 所以△χ2 =2。72， P>0。50，

说明模型跟测量模型没有差异，即拟合较好，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拟合优度指数（Goodness-of-fit index， GFI）值为0。94，调整拟合优度指数（Adjusted Goodness of Fit Index ， AGFI）为0。91，二者均大于理论期望值0。9，表明模型拟合较好。近似误差均方根（Root Mean Square Error of Approximation，RMSEA） 的值为0。044，小于0。05的临界值，表明模型具有较好的拟合指标。

信度检验：

因素1：变化性的α系数为0。67

因素2：联系性的α系数为0。79

因素3：矛盾性的α系数为0。72

重测信度：0。784

聚合与区分效度

2、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结构是否具有独特性？

中国人和法国人的比较

两个目的：

一是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得分和法国人有何不同？

二是三个维度的内在联系对中国人和法国人来说有何不同？

被试：

136名北京大学的学生和100名法国马赛一大的学生 才，

中国样本 :60 名男生和 73 名女大学生，平均年龄 22。4 岁

法国样本: 45 名男生和 55 名女大学生，平均年龄 21。8 岁

中国人和法国人在思维方式量表上的得分差异

The interrelated construct of thinking styles of French

** P<。001 * P<。005

For Chinese people， Connection， Contradiction and Change together constitute a whole， while a positive correlation emerges between Connection and Contradiction and the two are negatively correlated to Change。

The interrelated construct of thinking styles of French

No relationship was found in those three dimensions of French

用内隐人格理论（Implicit Personality Theory）的思路理解中国人和法国人的思维方式不同：按照这一理论，个体的人格特质一起结合成一种图式（Schema），比如认为一个善良的人也会慷慨，一个传统的中国人会注意保持和他人的人际关系，注重人际和谐，以及重人情。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的不同维度之间的关系恰恰符合该理论的思路，而对法国人而言，这种聚合式的关系并不存在。

3、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发展特性

研究目的：

青少年思维方式是如何发展的？有什么样的规律？和成人的思维有什么区别？

人口学特征 总体样本（289人）

性别分布： 男 124

女 165

年龄分布： 13-14岁 65

15-16岁 109

17岁以上 115

平均年龄 14。81±1。57

教育水平： 初中一年级 65

初中二年级 114

高中一年级 76

高中二年级 34

家庭情况： 双亲家庭 234

单亲家庭 19

这个因素解释了30。011%的变异，我们将之命名为“辩证思维”：用联系、矛盾和发展的观点看待问题。

随着年龄增长和年级的提高，青少年辩证思维能力随之增强。这反映了我们的教育在塑造人的思维特性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和学校教育中关于辩证观念的灌输，使得受教育越多的人，越容易受到这种观念的影响。

4、从个体生活史去理解思维方式的形成

自传体记忆的路径去理解

被试：101名成功的经理人，男女基本各占一半，平均年龄33岁，各行各业均有。

方法：Crovitz技术（关键词自由回忆）：六个关键词 “高兴”、“重要”、“紧张” “汽车”、“花”、“信”

问卷编码

事件的主题(6)：

个人/亲密关系/社会事件/学校工作/家庭/其他

特殊性(2)：经常发生/特殊发生

参与者(3)：自己/他人/自己和他人

情感(3)：正/负/中

性质(3)：积极/消极

变化性：

变化性低的经理人的记忆内容主要关注自己，不关注他人（从参与者角度来看）。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并定义自己。

变化性高的人关注自己和他人的关系，他们也有可能更多地回忆起参与者是自己的事件，但前提是这些人要容忍矛盾。

变化性也和被试的情绪体验有关：变化性越高的人，回忆出的事件中情绪体验越强烈，同时越少体验到心平气和的感觉。这和我们以往对变化性的研究相一致。变化性强的人，体验到的冲突也较多，所以常常被较强的情绪所控制。

矛盾性：

矛盾性越高的经理人，他们的自传体记忆中出现了更多关于他人主题的事件，反映了思维矛盾性使被试更多关注自己和他人的联系，这一点证明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对人际认知的影响。

从自传体记忆中反映出的情绪体验来看，矛盾性的影响也很明显：矛盾性越高的经理人，越体验到较少的强烈情绪，同时能够表现出平稳的心态。矛盾性低的人有更多消极回忆；而矛盾性高的人有较少消极回忆。

联系性：

联系性和自传体记忆几个方面之间的关系不密切，这可能和中国人联系性普遍较高有关，研究样本中经理人的自传体记忆从主题上来看，更多涉及到亲密关系的内容。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人际关系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

5、中国人思维方式研究的方向

如何影响中国人对事件的归因？

如何影响中国人处理健康问题？

如何影响人们对压力的应对？

如何影响管理者处理人际冲突的行为？

与自我概念和人格的关系如何？

众所周知，中国人和西方人行事做人风格大相径庭，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的反作用。不管中国人还是西方人其本质都是物质的，每个人做人处事都是在其意识指导下完成的，而人的思维则属于意识范畴。思维方式是人们用来处理信息和感知周围世界的一种思维习惯，它是一个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一种较为固定的元认知模式。从某种意义上讲，思维方式体现着一个民族的文化特征，是一个民族文化的核心部分。¹因此中国人和西方人思维差异的理论与实践研究这一课题，对于分析人们处事做人风格迥异的意识根源，指导改进我们的思维方式进而促进办事效率的提高，以及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具有深刻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事实上，学界与社会上关于东西方思维差异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很久，学者们从哲学、科学、社会发展等各个方面都做出了一些解释，但均是非实证的观点，直到文化心理学家从认知过程的角度找到一些证据之后，我们才能够从本质上对东西方思维的差异及其所造成的不同事实作出解释。对东西方思维方式的研究是近十年以来文化心理学领域的一个热点问题。也是教育界普遍关注的焦点问题。

作为世界大国或说正在走向世界强国行列的一个有故事的国家--中国，作为一个有着曲折历史和灿烂文明的民族—中华民族，面对当今世界政治经济文化复杂的发展环境，我们确实应该意识到并该深刻反省一些历史和现实问题。侯玉波教授的研究为我们在中西方差异思维溯源上提供了可供参考借鉴及应用到实际操作中的研究思路与范式，其影响意义尤为深远。

1 侯玉波. 文化心理学视野中的思维方式[J].心理科学进展.2007,15（2）

中国人和西方人思维差异的理论和实践研究（word版），请查看学习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