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丰宁现场会材料汇编(五):媒体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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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南方日报报道:一项鲜为人知的教育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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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项鲜为人知的教育实验

    南方日报记者  卫毅

      “农村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投了110个亿,效果也很难说有多好,我们这个项目,只要几亿就可以在全国开展下去,而且效果很好,为什么就没人看到呢?”

      74岁的何克抗教授说不下去了,在宁夏永宁县的一所小学里,面对着现场的上百位听众,他流下了眼泪。

      此前一天,何克抗还在宁夏海原县的山区里穿行。这是他第三次去海原。

      在从银川通往海原的路上,汽车减缓了速度。10月里早至的白雪掩盖了海原缺少植被的山岭。也只能依靠覆雪,海原的光秃山头才能分出冬夏两季。“海原就是靠天吃饭。”海原县教育局教研室主任梁文深说。而大多数时候,天,在海原是靠不住的。“今年雨水还算好了,前几年太旱了,都没有什么收成,农民吃的粮食都得花钱买。”

      梁文深和他的同事们做过简单的统计,海原县城里有两万多学生,而整个海原县城的人口总数不到6万。县城里租房子的大都是陪孩子来县城读书的家长。家长的希望是孩子能离开这个被联合国官员称为“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在海原,能出去一个学生就是给家庭减轻了困难,教育移民是一条重要的出路。”

      在银川,有些中学是面向海原招生的,“大多数成绩好的孩子都到银川的学校上学去了。”没能去往银川的孩子,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又少了一些。

      31岁的田虹来自海原县关桥乡,高中毕业之后考上了师范学校。在她们村里,能在高中毕业后继续升学的人屈指可数,村里人大都是文盲。

      和田虹同样31岁的许海英是海原县西安镇中心小学的老师。多年前,她在银川读幼儿师范的时候,有一次去当地最好的一所幼儿园学习,她根本没办法听进去老师在讲些什么。“那次的经历让我印象太深了,那里的孩子才3岁,英语说得那么好,画也画得好,我们海原的孩子根本没办法跟他们比。”

      当时她脑子里反复出现两个画面。一个画面来自海原农村:3岁的孩子们正在太阳下刨土坑呢。另一个画面来自她最喜欢的小说《平凡的世界》:田晓霞到矿井去看孙少平到底在怎样的环境下工作,看到的是流动的黑暗。“不是我看不起那样的工作,而是觉得人和人的境遇反差太大了,我们的孩子长大后也许就像孙少平那样下矿井去了。”

      许海英毕业之后回到海原,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田虹在毕业后的7年里,都是靠打零工为生,直到2009年,才当上了关桥中心小学的“特岗老师”。“特岗老师”是因为缺乏师资而招聘的没有编制的老师。

      刚成为老师,田虹面对的就是一堂公开课。

      “我怎么也忘不了这堂课。”田虹说到这里时感到不好意思。来听课的是海原县教育局的人和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何克抗带领的团队。

      梁文深也在现场,现场的情况让他很难堪,因为他发现,田虹上课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学生居然睡着了。“我上前去把这个小孩扶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睡着了。”

      田虹觉得这堂课真是把脸丢光了。

      这是一年前,北师大团队在海原刚开始进行“基础教育跨越式发展”项目时的情况。海原在他们所选择的实验点中条件最为落后。这并不重要。何克抗所做出的努力就是为了达到他所希望的“教育公平”。“教育公平包括教育起点公平、教育过程公平和教育结果公平,具有实际意义的是教育结果公平,可以通过好的教学方法,让农村孩子也能享受到和城里孩子一样的优质教育。”

      什么是跨越式教学?

      10月25日早上,关桥中心小学的主教学楼正在进行加固,海原在1920年曾经发生过8.5级地震,山川易貌,死伤二十多万人。汶川地震后,这里的教学楼被要求加固至能抵御9级地震的强度。

      学生在临时教室上课,屋里没有暖气,挺冷的。田虹早上有两节二年级的语文课。她要上的课文是《酸的和甜的》——这是人教版小学语文教材第三册的第17课。前20分钟,她给学生讲课文。按照我们惯有的经验,后面的20分钟将会是前20分钟的延续。许多老师在40分钟课程结束的时候,还会觉得这一节课太短,没法讲完这些内容。

      进行到20分钟左右,田虹停了下来,让学生读手上的扩展阅读材料——这些材料是北师大跨越式教学团队所编,与这一课相匹配的有10篇阅读材料。10分钟后,田虹让学生们互相交流,谈谈自己喜欢哪一篇文章,并写下对这篇课文的感受,无论长短,写多少,算多少但一定得写。

      田虹所采用的就是何克抗带领的团队所进行的跨越式项目中语文教学的“211”模式。前20分钟讲解课文,中间10分钟扩展阅读,后10分钟进行写作。重要的是,跨越式项目没有课后作业,所有的一切都在课堂上完成。

      没有作业的语文教学,是许多家长和孩子难以想象的。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有过诸多对于中国语文教育的批评讨论。1997年11月的《北京文学》上,刊登过3篇忧思中国语文教育的文章。其中一篇是编剧邹静之写的《女儿的作业》:

      我不是个好父亲,我先是没有头悬梁,陪女儿深夜写作业的精神;再有,她的作业,我也大多不会,陪也帮不上忙。我没想到语文的教法已经深入细致到字典词典内部去了。女儿的作业要花很多时间来分析字,如:“翁”是什么部首,它的第七划是点还是折,它的声母是什么,它的韵母是什么,它有多少义项……我不知道学得好的同学是否已经是半个文字学家了。我曾对女儿说这没用,你学会查字典就够了,字典是工具,而你不必成为工具。

      何克抗对这篇文章印象深刻。他认为,工具性和人文性是语文学科的基本性质,我们片面地强调工具性而忽视了人文性。“抽掉人文精神,只在词语和句式上兜圈子,语文教育就会失去灵魂,就会成为毫无意义的、对语言符号进行排列组合的文字游戏。若脱离语言文字的具体表达与运用,抽象地去讲人文性,就会使有血有肉、丰富多彩、博大精深的民族传统文化变成僵死的教条。”

      他的“基础教育跨越式发展”项目论试图解决这些问题。

      “语文的跨越式教学方法其实并不难,只是很多老师不敢那么做。不增加课时,不增加学生负担,让二年级学生识字阅读写作水平达到现在四五年级学生水平,一般人一听根本不相信。”

      对于语文的跨越式教学,何克抗认为,“学生为什么有那么大进步,主要是后面10分钟的扩展阅读和10分钟的写作。从一年级到二年级,两年下来,学生每节课看四五篇的阅读材料,阅读量可以达到七八十万字,这么大的阅读量支持着,比如识字量,能不上去吗?我们在集中识字上花了太多的无用时间,而且枯燥乏味。”

      “儿童在五六岁入学前,只要是正常智商,不聋不哑,已经有了3000多个口头词汇,有强大的‘音’跟‘义’的基础,几百种常用句型都能理解和运用,这些能形成他们的逻辑思维,你到幼儿园大班去,讽刺挖苦他都懂,但是,我们小学一二年级还每个字都解释。”

      目前的中国语文教育,更像是用语言学家的标准来要求每一个普通学生。

      “我们现在的语文教学以语法分析为中心。中国第一本语法书是1898年出版的《马氏文通》,没有语法书之前,中国人就不识字了吗?其实,语法是语言学家研究语言规律的方法,我们把语法作为少年儿童学语言的方法,这是很大的误区。”

      1949年之后的中国小学语文教育大致是这样的:一二年级以识字教学为主,三年级开始注重阅读和写句子,四年级开始写完整的文章。

      何克抗的语文教学方法里没有先后顺序,他从一年级开始就把这几项结合在一起。“在学拼音阶段就应该把识字、阅读、写作相结合,我们的母语教学和外语教学是不应该相同的,我们现在的语文教学是把母语当成外语来教。”

      何克抗的这些想法大概在2000年开始形成。从2003年开始,他的团队先在深圳南山区城乡结合部的农民子弟学校白芒小学做实验。随后的7年当中,从南到北,在200多所学校做了实验。宁夏的海原和永宁是跨越式项目最新的实验区。这些学校所处的地区是有所不同的,大致有四类:发达城区、城乡结合部、农村、山区。“选不同的地区,做这么多的学校,做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证明这个项目是有效果的,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实验阶段了,可以做大规模的推广。”

      跨越式教学的效果

      海原地域广阔,各所学校之间相距甚远。何克抗去海原那几天,早上6点钟起床,7点钟出发,听课评课,晚上9点钟回到住处,还和学生讨论一天的情况。“惟一的休息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海原跨越式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曹培杰说,“这次在海原听完课以后,回到住处,等服务员来开门的时候,他找了一个桌子倚在那里,累得连站着都很困难了。”

      何克抗到各地去,当地的领导会请他吃饭,他总是吃完了马上走人。他走后,学生得赶紧向满座的领导解释:老先生一向如此,请别介意。“我不喜欢应酬,有这点时间还不如解决一个实际问题。”何克抗说。

      何克抗平时很沉默,让人感觉很难沟通。不过,“谈起教育,就眉飞色舞,停不下来了。”曹培杰说。

      根据近几年教育界论著被引用的统计,引用率排在第一位的是何克抗,也经常接到各个大学让他去做报告的邀请。“到大学去做报告是有钱又轻松的,还能去玩一玩,但许多大学都请不到他。而对于小学、中学,不用请,他自己就去了。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全国各地到处跑,我们这些年轻人还说什么辛苦呢?”

      曹培杰又坐到了海原关桥中心小学的教室里,他每个月都会来这里。2009年,他第一次在这里听田虹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一个大个子女生旁边。“那时候实验才刚开始,扩展阅读的时候,这个女生完全读不下来,她的眼神看上去很浑浊,呆呆的,整节课都不说话,老师说她智力上有问题。”这位女生11岁了,已经读了3次一年级。

      一年之后,同样是扩展阅读的时间,曹培杰看到这个女生能读一两页的文章了,这让他高兴。当老师提问的时候,她举手了,并且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将来她可能还是考不上大学,但至少她能阅读、能交流,生活没问题了。”

      类似的惊喜在跨越式实验班里还有许多。

      梁文深在听许海英给跨越式实验班上语文课时,课堂上有让学生口头作文的环节。这一次的主题是:太阳。“一个学生站起来说,我要送给奶奶一个黑色的太阳。我当时听了心里很担心,担心他怎么把黑色的太阳说下去。结果他接着说,我想用这个黑色的太阳让奶奶的白发变成黑发。我非常激动,这才是孩子内心真正的动人的表达。”

      在一些实验多年的地方,效果更为明显。比如,北京延庆的农村实验点跟西城区的名校相比,广州番禺沙湾的农村实验点跟越秀区的名校相比,在统考成绩上不相上下,远郊农村校有时甚至超过城区名校。“这些都有具体的数据对比的,”何克抗说。

      北京石景山郊区有一所杨庄中学,2002年之前,由于教学质量不佳,经常招不满学生。2003年7月,杨庄中学加入了跨越式实验,“2006年,全区初三中考,杨庄中学跨越式实验班的英语成绩全区第一,其他科目全部进了前5名。”如今,杨庄中学开始为教室不够而发愁,因为许多学生跨区来争读这所中学。

      “我们搞跨越式教学从来不强调应试,但我们的学生考试分数都很好。”何克抗说。

      2007年,新加坡召开了一次华文教育研讨会。当新加坡教育部教育科技司的人辗转找到何克抗时,他也感到有些惊奇,因为他从来不认识新加坡教育部的人。

      何克抗到新加坡参加了研讨会,做了两次主题报告,介绍了跨越式教学方法。新加坡人告诉他:报告令他们震惊。

      同年9月,新加坡教育部教育科技司副司长带着一些校长到北京和广州考察了10天,看了5所实施跨越式教学的实验学校。

      回到新加坡后,他们开始挑选学校进行实验,发现效果很好,便逐步扩大试点。到了2010年9月,新加坡开始在全国推行以何克抗团队跨越式教学为蓝本的华语教学方法。他们不用“跨越式”这个名称,而是称为“十分华文”。

      有意思的是,新加坡的许多华人,包括内阁资政李光耀、总理李显龙在内,祖籍都是广东大埔县。而何克抗就是广东大埔人,他认为这纯属巧合。大埔是广东为数不多的贫困县之一,孩童时代所目睹的家乡落后的教育状况,可以视作何克抗执着于实现“教育公平”的一个远年缘由。

      艰难的推行

      何克抗对新加坡的做法非常推崇。新加坡首先认识到了华文教育的问题,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搜索到何克抗是这方面的专家,听了他的介绍,觉得有价值,就迅速来中国考察,然后迅速地回国做试点,实验一段时间后,确认效果确实很好,随即开始在全国推行。从开始接触到全国推行,只用了3年时间,每一步都非常稳健、务实、有效率。

      当一种来自中国的教学方法在另一个国家全面推行时,在中国,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教学方法呢?

      从2003年至今,跨越式项目的实验已经做了7年,中国还没有重要部门的大领导到现场看过这个项目。

      在何克抗看来,要了解这个项目,是一定要到现场观看的。“你如果没有到过现场,我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聊了,有一个记者没去现场,让我给他寄材料,我没理他。”何克抗说。

      何克抗曾经想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推行他的方法。他给重要的领导写过信,甚至有部级官员主动帮他转信,也没看到相关部门的重要领导给他回应。做过几回后,他再也不给领导写信了。他去请过重要部门的领导到他的实验点去看现场效果,也未能如愿。

      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秘书长梁晓燕在得知跨越式项目后,今年5月亲自到河北丰宁的实验学校看了看。“原本只是听说有这个项目,大家都不知道是怎样的做法。”

      丰宁跨越式项目已经做了6年,主要负责人之一是北师大老师吴娟。丰宁的条件同样艰苦。吴娟记得自己怀孕5个月的时候,仍然去丰宁听课评课,她在讲台上评课,孩子在肚子里乱窜。那天的饮食也让她记忆犹新——一个仿佛可以用于洗澡的大盆子煮了十几包方便面,大家围着盆子吃,“吃得还挺香。”

      6年下来,有的老师因为跨越式项目成为了“名师”,从山区调到了县城。

      梁晓燕5月份参加的是在丰宁举办的跨越式项目的现场会,有一堂课专门检验六年级学生的现场写作能力,来访的老师各自出题,随机抽取。当被抽到的纸条是“理解”时,“我感到有点紧张。”吴娟觉得这个题比较抽象,有难度。

      大部分学生在一个小时里写到了1000字。“孩子们自由地表达,想到什么写什么,文字流畅。”这让梁晓燕很惊讶,“你让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1小时内写1000字还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从河北丰宁回到北京不久,西部阳光基金会决定在甘肃成县引进跨越式项目。6月份,梁晓燕带着成县教育局长去宁夏海原看了跨越式项目的现场会。在会上,那位原本对这个项目持怀疑态度的海原县教育局领导也来了。他盯着孩子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并无做假痕迹,从此相信了这个项目的效果,现在成为这个项目的大力支持者。

      曾在大学当过老师的梁晓燕对跨越式项目团队非常欣赏。“现在大学里还有这样的团队太难得了,全都扑在教育第一线,每个月去一次,不管多远,每次10天左右,听课评课,集体讨论,回来后还通过网络、电话和老师进行交流。”

      梁晓燕看好这个项目,这是在中国进行改革的好思路,在不触动既得利益者的情况下,获得了令人惊叹的改革效果。“大家都知道中国的语文教学十分糟糕,都在骂,但骂完之后呢?”梁晓燕觉得,何克抗和他的团队埋头默默做了这么多年的教育试验,找到了一个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被更多的人了解。

      梁晓燕认为,这是一个应该在全国都推行开去的教学办法。她想着为跨越式项目建立专门的基金会,有了充足的资金,就能聘用固定的人员,经费问题也可以解决,这个项目就能持续推广开去。何克抗认同梁晓燕的想法。

      这些年,何克抗都靠着他招的博士、硕士研究生来做跨越式项目。由于公费研究生名额极少,需要招收自费研究生,他就替非公费的研究生交学费。跨越式项目团队所做的事情,从学校那里是没有经费支持的。经费的来源是与进行跨越式项目实验的学校签约,收几万块钱不等的费用,这些钱用做差旅和研究生的学费,有时还不够。“一些人认为我们是在赚钱,我们哪赚得了钱啊。”吴娟说。

      何克抗74岁了,按理在60岁就应该退休。由于他是国务院批的博导,可以工作到65岁,到了65岁,学校继续延聘他。到了2009年,他没有被评上一级教授,就得在今年退休。他没被评上的原因是没有标志性成果。“标志性成果就是要拿到国家级的奖项,在国际期刊发表足够的论文。”何克抗做的这些事情更多的被归为农村教育的范畴,而农村教育是没有国家级奖项的。

      今年,作为北师大跨越式项目骨干的吴娟也没有被评上副教授。“她的主要精力都用来做跨越式项目了,这对评副教授是没有多少帮助的,评副教授看的是发表的论文,她的实践做得很多,但论文发得少了。”何克抗为自己的弟子抱不平。

      何克抗不在乎在岗教授和退休教授几千块钱的收入差距,但重要的是,他没有招生权了。这意味着他的项目人员面临着短缺问题。好在几年前,东北师范大学把他聘为终身教授。“在北师大招不了生了,我还可以在东北师大招生。”

      74岁的何克抗把跨越式项目作为自己目前的最大爱好,他大部分时间在外边跑,回家就写论文。“我写论文都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而不是从文献到文献。”对名利,他早已无所求,他只是想着10年之后还能再继续干这件事情。“我现在还能用我的名声和地位顶着做这个项目,万一我不在了,其他人能不能顶住?”

      国家一直在说教育创新,何克抗一直在思考什么叫教育创新?他这些年做的是不是教育创新?他认为是。但为什么做了教育创新又不被重视呢?国家在强调教育均衡发展,跨越式教学是不是让农村孩子享受到了比原来好得多的教学质量,和城里的孩子不相上下?他认为是。这7年来在200多所学校进行的实验,详实的对比数据,和摆在眼前的效果已经说明了问题。“农远工程(农村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投了110个亿,效果也很难说有多好,我们这个项目,只要几亿就可以在全国开展下去,而且效果很好,为什么就没人看到呢?我们已经为教育均衡发展找到了好的办法,为什么就没领导来找我们呢?新加坡的人都找来了,身边的人为什么不来呢?”他很无奈,甚至感到难过和悲伤。

      那天在宁夏永宁县的那所小学里,在听完一节公开课后,何克抗开始上台评课,他已经在全国各地听了几千节课,他用7年的时间证明了自己所做实验的效果,他几乎让所有到过现场的人感到信服,但跨越式项目的推行仍然艰难,他希望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优质教育,他希望教育是公平的,他希望这个项目不会因为他生命的终止而终止,“我不想把这些带到棺材里去。”

      当这些缠绕他的想法在心中涌动时,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 北京师范大学校报:十七年,七旬老教授牵手六万山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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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七旬老教授牵手六万山里娃

    北京师范大学校报  作者:采写/祁雪晶

    引 语

        何克抗,教育学部教授,是我国第一位教育技术学博士生导师,教育技术学科开创者与奠基人之一。从教近50年来,何克抗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积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将促进教育公平视为其人生信念和理想追求,时刻保持与时俱进,为求改革孜孜不倦,乐教勤业,为人师表,为基础教育改革和促进教育公平做出了突出贡献。
      社会各界高度评价跨越式教学法:“何克抗教授运用信息化教学的教育创新理论提升农村中小学教育质量,实现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研究成果富有创意,是推行教育公平和教育改革的新举措,具有现实意义。”“何克抗教授17年深入基层、潜心钻研、锐意创新的精神可嘉!”


    教改“开拓者”:试验区覆盖全国多个省市,力促教育均衡发展

        十七年来,何克抗坚持为基础教育服务,注重科研成果的转化,足迹遍及祖国大江南北。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何克抗就开始钻研基础教育教育技术改革,自2000年开始,何克抗开始“跨越式教学法”试验,探索如何在起点不公平的前提下,实现结果相对公平的操作模式。
      多年来,试验结果充分表明:通过跨越式教学法,能把教育质量不高的差学校变成好学校,能把普通的老师变成名师,能把原本基础比较差的学生变成优秀的学生。
      历经十余年教育实践,如今,在北京的远郊区县、深圳的南山区、广州的越秀区、新疆库尔勒、河北丰宁、宁夏海原、甘肃成县……由何克抗领衔的北京师范大学基础教育跨越式课题组,先后在全国建立了30多个试验区,试验学校也发展到400多所。指导基础教育教师2000余人次,受益学生6万余人,为边远地区和农村地区提高基础教育质量,促进教学均衡发展解决了技术难题,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益。人民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新闻周刊等十余家媒体对其改革成果做了相关报道。
      试验的巨大成功还引来了国外教育界的关注。2010年9月,新加坡开始在全国推行以何克抗团队跨越式教学为蓝本的华语教学方法。
      2000年,何克抗的“跨越式教育”教学理论轮廓初显。什么是 “跨越式”?———直观地看,跨越式课题的核心是一种被称为“2—1—1”的教学模式。前20分钟是老师对课文的讲解,接着是学生自主进行的10分钟拓展阅读和10分钟写作练习。
      很多人最初听到何克抗谈 “跨越式教育”,均被它的目标所 “震惊”:
      “在不增加学生课时与课业负担的前提下,小学语文学科要力图通过两年左右时间,让上完二年级的学生 ‘能读会写’———认读2500个以上常用汉字(手写汉字能力不提前),能阅读一般报刊和青少年读物,并能用手写或用电脑写出几百字结构完整、通顺流畅的文章。”
      如果拿教育部“新课标”的教学目标对照,这就相当于达到了小学语文五、六年级的水平。
      “小学英语学科,四年级学生的词汇量、听力和口语表达能力,要达到‘新课标’初一以上水平,而到六年级时,学生的英语水平要与‘新课标’高一以上水平看齐。”
      2003年,何克抗选取了在深圳南山区最偏远的白芒小学做试验。当时这所薄弱校96%的学生都是农民和打工者的孩子,在全区55所学校里总是倒数第一。参加试验后,仅用3年,该校总成绩就进入全区前10名。
      随后,河北省丰宁满族自治县也引入跨越式课题,实施时间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延续到初中毕业。这是该课题首次在农村地区大规模推广。
      在各个课题试验区,家长和老师最关心的总是,“跨越式”之后,孩子的考试成绩怎么样。尽管何克抗本人并不看重这类功利性的指标,但他丝毫不担心这个。2007年6月,课题组曾抽取刚试验一年的延庆县的7个班、昌平区19个班为试验班。同时选取城区4所全国闻名的小学的同年级4个班作为对照组,开展了对比测试。
      语文学科的相关数据显示:试验班的字词句基础与阅读部分的平均分稍低于对照组,而作文的平均分则高于对照组;英语学科的相关数据显示:试验班的听力、笔试、口语及总分四个方面均明显高于对照组的平均分。
      实际上,早在2006年跨越式课题就已经通过了教育部的验收,被认为是“一项优秀的科研成果”。
      在教育界,很多人对“跨越式”提法颇有微词。在教育工作者看来,这是“拔苗助长”,而教学是一项循序渐进的工作,来不得半点虚假和浮夸。
      “其实,我们大大低估了孩子们学习母语的能力。”何克抗回应说。在他看来,传统母语教学很大程度上受到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的“儿童认知发展阶段论”的影响。按照皮氏理论,5至6岁的学龄前儿童,其母语基础非常薄弱,缺乏足够的词汇来支持逻辑思维。在10岁以前,儿童也只能具有基于具体事物的初步逻辑思维,很难写出抽象性和概括性的文章。
      “传统语文教育的质量与效率之所以低下,正是因为受到这一理论的负面影响。”何克抗说。这种影响既广泛又深入,几乎渗透到语文教学的各个领域。
      在河北丰宁县,教育局局长盛玉海坦言,“跨越式”教学法让丰宁的基础教育有了跨越式的发展!其主要的收获有三点:第一,学生们的综合素质得到了提高,成绩有了显著上升;第二,教师因为跨越式教学法的广泛运用,极大地提高了教育教学水平,教学积极性也被充分激发;第三,整个学校的学风、教风都有了明显的变化,教学质量大为提高,从而促进了整个学区的整体发展。
      “拓荒”之初,何克抗困难重重:试验校教师难改传统教学思路,职业倦怠,不愿意接受创新的教学法;试验区情况复杂,推行困难;培训材料匮乏,人员紧缺……经何克抗和他的团队的辛勤努力,教师们开始慢慢接受了,资料库也慢慢建立起来了,试点学校也慢慢多了起来。可是何克抗依旧和以前一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一双运动鞋,风里来雨里去,一天天一年年,坚持不懈,乐此不疲。
      就这样坚持着,何克抗在基础教育改革之路上走过了十七年。
      在这十七年里,何克抗专注于跨越式教育的研究和推广工作,完全放弃了节假休息日。他淡泊名利,多次放弃晋升和荣誉嘉奖的机会,工作人员找到他,他总说“那些农村的孩子在等着我,我没时间搞那些”。
      何克抗,扎根基础教育,心系教育公平,用其执著追求和坚定信念,十年磨一剑,只为实现让同在一片蓝天下的每一个孩子都能享受到优质的教育。从沿海到内陆,从城市到农村,从国内到国外,他的足迹与汗水为其教育试验的成功做了最好的注解。

    顶天立地”的学科领军人,创学科历史“五个第一”


        第一个教育技术学博士生导师。何克抗由原本的无线电专业转入计算机领域,再到后来的教育技术,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有很大的难度。然而,面对每一次的转变,何克抗始终踏实奋斗,兢兢业业,不断创新,成为国内教育技术学科的泰斗。
      “顶天立地”是他做学问的态度:顶天———跟国际水平看齐,虚心学习国外先进经验,但又不崇洋媚外,妄自菲薄;立地———能深深扎根于实践的土壤,扎根在中国的土地上,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
      20世纪90年代初,数字技术开始向教育领域渗透,何克抗敏锐地觉察到了当时教育技术发展和转型的方向,发表了《当代教育技术研究内容与发展趋势》一文,在对教育技术94定义进行深入剖析的基础上,介绍了教育技术领域的发展方向,对当时电化教育事业发展起了极大的推进作用,产生了重要影响。
      第一批引进和介绍建构主义的学者之一。何克抗持续关注和研究建构主义,对建构主义进行了批判性的继承,在反思中创新,为建构主义在中国的实践赋予了新的内涵。
      第一个儿童思维发展新思想创造者。何克抗所创立的儿童发展思维新论和语觉论是信息时代教育理论创新的优秀成果。除此之外,何克抗在大量广泛而深入的信息化教学研究实践的基础上,提出了“中国经验”的信息化教学的理论体系,该理论体系核心内容包括两部分:一是教学结构理论;二是信息技术与课程深层次整合的理论。在长期深入进行中小学教改试验研究的基础上,何克抗努力探索网络时代的创新教育理论,通过对国内外教育名家思想、理论的批判继承,并紧密结合中国的实际,在创新思维培养、儿童思维发展、儿童第二语言形成的原理和机制等方面,提出了独树一帜的理论观点:创造性思维理论;儿童思维发展新论;语觉论———儿童语言发展新论。
      我国著名教育家陶西平先生的评价:“何先生将自己的理论与实践的精华展现在 《儿童思维发展新论》一书之中。这本书不仅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认识儿童、发展儿童思维和提高小学语文教学质量的途径,更重要的是为我们做出了一个扎扎实实以科学态度寻求中国教育跨越式发展的榜样。”
      何克抗非常注重实践,始终强调理论工作要与实践工作相结合。正是在这种信念支撑下,他和他的研究团队,在近二十年的中国教育技术发展史上,开展了大量卓有成效、具有创新意义的开创性实践工作。
      何克抗积极参与我国教育信息化建设工程,带领他的团队研发出了一大批国内领先的教育信息化解决方案和教育软件产品:
      第一个国内中小学教师教育技术能力标准研制者。何克抗在国内率先制定了我国第一个中小学教师教育技术能力标准 (该标准于2004年底由教育部正式颁布),对我国教育信息化的健康、持续、深入的发展具有深远意义并起着重大的推进作用。
      第一个基础教育教育技术改革试验者。何克抗全身心地投入到我国中小学的教学改革试验中,率先倡导并大力推动信息技术与各学科课程的整合,利用教育信息化带动教育现代化,实现基础教育在质量方面的跨越式发展:1994年与华南师范大学李克东教授合作开展小学语文“四结合”教学改革试验;2000年至今携同他的弟子余胜泉等人开展“基础教育跨越式发展创新试验”研究,先后在400多所试验学校开展了广泛的实践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他说:“教育的实验室在基层、在中小学,真正的教育要关注儿童教育,杜威、马卡连柯等都是从儿童教育开始的。”
      何克抗和他所领导的科研团队自九十年代以来主要从“教育信息化工程”、“中小学的教学改革试验”、“教育创新理论”等五个方面的研究和探索工作。
      何克抗在教育技术行业的踏实奋斗与不断创新,赢得了各种荣誉。自1978年以来,何克抗先后七次作为第一完成人获国家教育部和北京市科技进步奖,拥有发明专利一项;1992年被国家人事部授予“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1994年7月入选英国剑桥世界名人录第23卷;1997年成为美国纽约科学院院士。
      他还长期担任教育部高等学校教育技术学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全国教师教育信息化专家委员会主任、全球华人计算机教育应用学会(GCCCE)第一副主席,国际计算机教育应用学会(ICCE)执委等职务。
      面对这些荣誉,何克抗摇摇头:“我对这些看得很淡,我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运用我这套全新的理论和方法,让更多的农民孩子也能享受到优质教育。”

    教育理想信念光辉照耀下的“人生导师”

        何克抗总说,我们要培养的人必须德才兼备。德,就是指学生的思想品德、懂得做人的道理和为人处事的原则,具备与人为善、团队合作等方面的品质。而这些品质,要从小抓起。
      何克抗非常注重基础教育的人文性。他服膺老一辈语文特级教师于漪的话———“学语文就是学做人,伴随着语言文字的读、写、听、说训练,渗透着认知教育、情感教育和人格教育。母语不是单纯的语言符号系统,而是牵系着一个民族的灵魂。”他将这种人文思想和情怀贯穿于跨越式的教育理念中,开阔了孩子们的视野,升腾了他们的希望。
      在何克抗看来,不强调这种人文性,只片面强调语文的工具性,这样做的后果是:“把学生的思维捆绑住了,把活生生的学生变成机器人,把学生的个性、灵气都给打掉了”。
      一位活跃于小学课堂的大学教授,对孩子们潜移默化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每次深入基层课堂听课,他总是对孩子们说,“大胆讲出你们的想法,想什么说什么,我们的行为有是与非,但我们的课堂没有对与错。”
      在宁夏海原地区语文课上《四个太阳》这篇课文的写作环节,一个一年级孩子写道:“我想有个黑色的太阳,黑黑的太阳能把奶奶的头发晒黑。”还有一个孩子写:“画一个爱心的太阳,送给玉树的小朋友。”何克抗非常激动,因为他看到了孩子们内心真正的、动人的表达。孩子们也非常喜欢这位老爷爷,在何克抗的言传身教下,试验班有了明显的变化,学风变好了,成绩提高了,孩子们也变得文明有礼,活泼开朗起来了,课堂气氛也变得更融洽了。孩子们非常喜欢何克抗,总是对老师说“‘教授爷爷’什么时候来呀?”
      何克抗如此教育孩子们,也如此培养他的学生们。
      “我的导师何克抗教授,不仅是我学术生涯的导师,更是我人生的导师。”这是何克抗的一位学生给何克抗的评价。在学生眼中,何克抗绝对是一位严师,教书育人的楷模。
      赵兴龙是何克抗的博士生。谈起导师,他更多提到何克抗严谨的治学精神。他说,他在学术方面的作风是被导师何克抗感染和熏陶出来的。2009年,何克抗牵头做教育部委托的教育均衡发展项目,将近150页十几万字的项目书,老先生逐字逐句地看,做修改标注。其实这种大负荷工作量,何克抗完全可以交给弟子们来做,但是老先生还是坚持自己看完。要知道,这两个月何克抗一直在中小学听课,评课,哪来的时间修改呢?赵兴龙明白这些时间全部都是晚上休息时间挤出来的。
      吴娟如今是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的青年教师,她自2004年9月起师从何克抗先生攻读博士学位。在吴娟看来,何克抗对学生的要求极为严格。何克抗要求博士生一定要有创新精神、对新事物一定要非常敏感,同时必须有团队精神,善于组织协调,协同攻关。对博士生的培养,何克抗几乎是全程“督导”。在师从何克抗求学的几年中,吴娟几乎跑遍了“跨越式”教育课题所有的试验区,所看的文献,做的课题,都比普通博士生多了数倍。在同一届博士生中,她几乎是最忙的博士生,但吴娟说,她虽然很辛苦,很忙很累,但也很幸福,遇到如此好的导师。
      何克抗让学生树立“顶天立地”的思想。“顶天”就是要敢于向国际先进水平看齐,敢于向国际学术权威挑战。我们一定要尊重权威,但我们不能迷信权威,一定要敢于创新、敢于向国际权威挑战。“立地”就是要深深扎根于实践的土壤,树大必须根深,根深才能叶茂;只有脚踏实地,埋头苦干,才能实现远大抱负和理想,否则都是纸上谈兵,毫无意义。
      他培养的学生已经开枝散叶,现在均已成为国内几所著名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的领导和学科带头人。
      王冰洁永远记得何克抗在和她谈怎么做学问时的一句话:“我们的实验室绝不是在大学,不是在研究所,而是在广大的中小学课堂,特别是农村中小学课堂”。在何克抗看来,我国的教育专家们不乏“顶天”的抱负,却缺少“立地”即深深扎根于实践土壤的思想———因为扎根于实践土壤,需要脚踏实地,需要埋头苦干,需要付出太多的艰辛;但是若不能“立地”,“顶天”就永远只能是一句空话。何克抗这么说,也这么实践着。
      刘禹是何克抗的博士生。在刘禹眼中,何克抗和蔼可亲,对学生和他人非常尊重、友善,没有丝毫架子,同时也是一位特别简朴的老人,在生活上从不讲究。“在我参与课题的三年中,每次与何老师出差,他总是穿同一件衣服、同一双鞋子、背同样的包,十分节俭。每次去到课题试验区,当地的领导总会热情招待,而何老师却总是希望吃最简单的餐食,他从不喝酒,也不喜应酬,吃完就进行下面的工作,有时候我们需要跟别的老师交流交流,吃得稍微慢点,因何老师吃饭迅速,不得不提前结束。何老师就连掉在桌上的菜也会全部夹起来吃掉,餐盘里绝对不剩任何食物。”何克抗为人处事的点点滴滴都是学生们学习的榜样。
      何克抗的教育理想光辉,不仅照耀着自己的学生,就连试验区当地的教师也戏称自己是何克抗教授的“研究生”。何克抗经常对试验区的教师说,做一名教师,就要对自己的学生负责,语文教师要把学生的人文性找回来,英语教师要真正让学生们感受到学习语言的乐趣。要相信孩子,相信自己。他对待当地的教师像是对待自己的学生一般,严厉有度,关心有加。
      河北丰宁县小学的一位50多岁老师,刚开始接触到跨越式教学法时,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搞什么教学改革,认为传统的教学法不需要改革。何克抗教授就拿自己为例,说服那位老教师,还手把手地教他使用多媒体教学手段。此外,他还几次三番地去给这位老教师评课。在何克抗的感染和帮助之下,这位老教师也开始自觉地运用跨越式教学法。“他不仅是我们教师的导师,还是孩子们的导师。”这位老教师如此评价何克抗教授。
      虽已是古稀之年,但何克抗热情不减当年,怀情教育事业,辛勤耕耘,鞠躬尽瘁。走在去学校的乡间小道上,何克抗常告诉他的学生:“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我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在各种研讨会上,他都呼吁:“农村是教育的广阔天地,教育的均衡,教育的公平是我们的责任!”正是这种极大的热情与责任,支持着何克抗将一片丹心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教育事业。 

    • 光明日报:何克抗:农村教育的"飞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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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克抗:农村教育的“飞天梦”

       光明日报记者  王斯敏 李天天 

     2012年05月27日 

    坐在河北丰宁二小四(1)班教室里,75岁的何克抗又掉泪了。

      台上是循循善诱的英语老师,台下是口语流畅的娃娃们。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就坐在教室后面,边听课,边记笔记,听到精彩处,泪水夺眶而出。

      何克抗,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教授,我国第一位教育技术学博士生导师,“跨越式教学”的倡导者和推动者。

      一同听课的丰宁县教体局纪检书记尹凤芝百感交集。相处8年来,她眼见着老教授一次次动情落泪——有时是为基础教育的痼疾心痛,有时是为“跨越式教学”的进展欣喜,有时是为时不我待焦急。这次的泪,自然是因为喜悦:“跨越式”的效果越来越明显了。瞧我们的农村孩子,英语说得多流利,多自信!

      不止丰宁。从2003年起,何克抗每年花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在农村薄弱校开展“跨越式教学”实验。经过10年努力,全国近400所中小学、6万多名学生受益,多所农村薄弱校变成了全县乃至全市知名的优质校,学生成绩与人文素养全面提高。提高农村教学质量,促进教育“起点公平”,他一步步实现着心中的梦。

      “像何教授这样实实在在帮基层搞教育的教授,越多越好!”尹凤芝说。他们送了何克抗一个称号——“泡在小学课堂里的大教授”。

    薄弱校踏上“高速路”,农村娃成了“小作家”

      半个小时,没有任何参考资料,现场完成一篇题为《怀古》的作文。这是记者给丰宁一小四(4)班学生出的“难题”。

      时间到,孩子们争着举手朗读作品。

      “作为一名中国人,谁不想看看那充满艺术与智慧的建筑——圆明园呢?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见过完整的圆明园……”“清明时节倍怀古。我想起家乡九龙山中安眠着的一位烈士。站在墓前,我似乎看到了他牺牲的那一天”……随机点了几名学生读,写作水准和知识面令人惊讶。绕教室一圈,几乎所有学生都写满了两页稿纸,平均字数800左右,远超新课标六年级学生“40分钟写400字作文”的要求。

      这正是“跨越式教学”的成果之一。

      “我们大大低估了孩子们学习母语的能力。”何克抗告诉记者,“传统的低年级语文教学把大量时间花在字词记忆、语法上,忽略了读写,这就把学生的思维捆绑住了。”

      因此,何克抗提倡科学“跨越”——打破传统教学的固定顺序,“跨”过某些不必要的程式,用最符合孩子思维发展规律的教法促进教学。例如语文,从一年级学拼音阶段就把识字、阅读、写作相结合,让学生在综合能力、情感素养、价值观等方面全面提升。

      于是,记者看到了这样的语文课和英语课——

      语文课遵循“211模式”,一节课20分钟由教师讲解,10分钟引导学生扩展阅读,10分钟当堂写话;

      英语课则采用“111模式”,以交际为中心全英文授课,将课堂分为师生交际、邻座同学交际和拓展听读3个板块。

      没有家庭作业,没有死记硬背,有的是大量的听说读写,是多媒体教学手段的运用,是孩子们的“自由发挥”。这让学生们爱上了阅读和写作。“我特别喜欢学校发的扩展阅读材料,常和妈妈抢着看。”丰宁一小四(4)班女生董淇说。“我最喜欢的课外书是《三国演义》。”同桌丁旗抢过话头。这两位“小作家”,不久前都收到了学校为他们编印的“个人文集”。

      让老师和家长们欣喜的是,素质提升也大幅带动了应试成绩——据测试,参加试验的广州番禺沙湾农村学校,语文成绩总分超出越秀区重点学校12.22分;北京石景山区杨庄中学,2002年之前常招不满学生,试验三年后英语成绩全区第一,其他科目全部进了前5名……

      “‘跨越式’最大的特点,就是找到了一条可操作、可推广的提升课堂教学质量之路。”何克抗说,只要教育方法得当,不管是在繁华城市还是贫穷乡村,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同样灿烂。

    走遍山乡,倾尽心血,他把“天方夜谭”变成现实

      “跨越式”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然而,最初的艰辛超乎想象。

      2003年,继在深圳、广州两所小学局部试点之后,深圳南山区白芒小学同何克抗签下合约,成了课题组的第一所正式试点校。

      这是一所地处远郊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在全区55所学校里排名最末。第一次听到“跨越式”理念,老师们吓了一跳:“我们这样的学校,能跟上教学进度就不错了。跨越?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克抗有信心。他和团队成员在学校驻扎下来,制定方案、培训教师、编写扩展读物、建立网站,然后一节节课地听,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扭”。其后整整一年时间,他每个月都从北京飞到深圳两至三次,指导教学。

      “跨越式教学”要求教师改变授课方式,由原来的“满堂灌”改为20分钟内讲完课程。这无疑是一场痛苦的蜕变。很多老师一次次改教案,一次次被否定,有人几乎撑不下去了,甚至想放弃。

      类似的情况,在很多试点校都发生过。

      2009年8月,宁夏西海固海原县7所乡村学校加入了跨越式课题。在这个十年十旱的贫困地区,14名试验教师状况百出——田虹老师照着课本念教案,学生睡倒了一大片;许海英老师怎么也“扭”不过来,急得失眠,满嘴大泡;侯建侠老师经验丰富,自信满满,但一个月后,深感挫败的她却发来邮件:“有没有设计好的方案,让我照着完成任务?”

      在这种时候,何克抗的坚持起到了关键作用。

      “你们身上系着孩子的未来,每迈进一小步,都是胜利。”“我们的理论是好的,缺少的就是坚持。”孟玉玲老师深深记得何克抗的话。“老先生每次来学校,都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几瓣用,把能教的全教给我们,我们还有啥可抱怨的呢?”

      精神的力量鼓舞着教师们。在白芒小学,一年后,教师们掌控课堂越来越得心应手,学生们的读写能力也大大进步。试验三年后,学校总成绩跃居全区前10名;在海原,田虹、许海英成了骨干,侯建侠更是成绩突出,被尊称为“大侠老师”。

    如今,新疆兵团农二师,宁夏永宁县,甘肃成县,北京昌平区……何克抗把足迹印在了中国的山乡大地,也把一个个“天方夜谭”变成了现实。

    “吃住从不在意,评课却‘斤斤计较’”,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工作

      汽车在七弯八拐的盘山路上行驶,三个多小时的颠簸令博士生们皱紧了眉头,连喊“晕车”。何克抗却稳坐着,在评课本上勾画着什么。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奔波。为了给遍布全国的试验点提供指导,何克抗常年辗转于去往农村的路上。不管是坐飞机、火车长途颠簸,还是坐汽车翻山越岭,他一到学校,就要求去听课,“时间排得越满越好”。他经历过几乎车毁人亡的惊险,也因为长途颠簸、长期劳累住过院,经常累得说不出话,但从不介怀。

      课题组年轻教师吴娟常常感叹,75岁的先生有一股20岁的干劲,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工作。不久前,她跟随先生去了新疆兵团农二师,在那里的最后一天,何克抗的日程如下:

      九点半开始听课,听两节评两节,两点半吃饭,四点继续听课评课,七点半结束,匆匆扒口饭就赶往机场,准备乘八点二十的飞机飞广州。深夜两点,留在新疆的吴娟接到了他从广州打来的电话——航班晚点,他刚抵达宾馆。“我想起一些该注意的地方,你明天跟老师们强调强调……”

      在师生们印象里,何克抗每次来都是一双旅游鞋,一件灰白色外套,斜挎着一个黑书包,一点儿也没有“大教授”的架子。每到学校,他都要求住最简单的招待所,吃食堂的饭。有几次讲评得太晚错过了饭点,就热米饭、啃咸菜,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次在丰宁,因为急着赶往下一个学校,老先生硬是要求煮方便面。学校只好用一个洗菜的大盆煮了十几包方便面,何克抗和学生们围着盆子站着吃,吃完便上车。

      刚开始,很多学校怕老先生身体吃不消,处处照顾——安排星级宾馆、吃酒席、排午睡,老先生推辞无果,竟忍不住发了火:“有这些时间,我去学校解决一个实际问题不好吗?”

      “对吃住从不在意,评课却‘斤斤计较’;谈跨越滔滔不绝,说生活轻描淡写,”这是教师们对何克抗的评价。

      “我的‘飞天梦’,就是让中国最贫困地区的孩子,也能享受同样优质的教育”

      一个大学教授,为什么会花大把时间在农村?何克抗经常面对这样的疑问。

      答案,只是简单的四个字:教育公平。

      何克抗出生在广东省梅州市大埔县。清苦童年中,爱读书的他深感农村教育之落后。这种忧思时刻伴随着他。1979年,已是北师大现代教育技术研究所教授的他开始研究:如何把先进的教育理论、技术运用到农村教学实践中,助推教育公平。

      多年后,他的研究成果汇成《语觉论——儿童语言发展新论》、《信息技术与课程深层次整合理论》等四部专著,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跨越式”教育理念。

      2006年,跨越式课题通过教育部验收,被评价为“一项优秀的科研成果”,“对于农村基础教育质量的提高和教育公平具有现实意义”。何克抗没有停步,他要让更多农村孩子受益。

      近年来,随着年事渐高,摆在面前的困难越来越多,老先生的心情也愈发沉重了。

      2009年,因为缺少所谓的“标志性成果”,他没评上学校的一级教授,不得不退休了。他不在乎几千块钱的收入差距,但问题在于,退休后他没了招生权,项目人员面临短缺。这些年,何克抗主要靠自己的博士生、硕士生来做跨越式项目。由于公费研究生名额少,需要招收自费研究生,他就替自费研究生交学费。“如果我不在了,其他人能不能顶住?我不想把希望带进棺材里。”老人黯然。

      “标志性成果就是要拿到国家级奖项,在国际期刊发表足够的论文。可先生为农村教育做的这些事情,是没有国家级奖项可评的。我们也劝过他想办法报奖,他说学校的事情更重要,没时间申报,‘当年陶行知做教育的时候,也没有申请什么奖啊。’”吴娟说。

      何克抗有一个“飞天梦”——2003年10月15日,看到“神五”飞船载人飞天成功,他激动地告诉团队成员:“任何领域都有‘飞天梦’,我的‘飞天梦’,就是让中国最贫困地区的孩子,也能享受同样优质的教育。”

      为了这个“飞天梦”,何克抗将跋涉在基层的广袤大地上,一如既往,不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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